清献

严冬已过,时雨止息,且已过去。

【绘希】谢客

前言:

*跟河聊天忽然冒出的脑洞(这话好像在哪说过?

*深夜产物,可能有点胡言乱语莫名其妙。

*那么我是随亦清,感谢你的阅读,有任何意见或建议欢迎评论指出。


  神社的庭院里搭起了剑道场地,供周围社区的孩子们切磋学习。八九岁的少年,在教练的指导下挂好厚重的剑道服,端端正正戴好面部护具。


  “练习开始,行礼!”


  从书店的斜窗望去,正好可以看见分立两端的少年向裁判和对手鞠躬示意,然后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竹剑敲击声。待一局胜负落定后,东条希才收回兴致盎然的视线,低头取出书页间的书签,目光寻着未读的句段。


  “樱花则以花瓣大,色泽美,而开来枯细的枝头为佳。”是《枕草子》中《树花》一节所记的句子。樱花季已经过了有大半个月。今年的樱花季几乎是日日晴好,蓝天上只飘着渺渺细云。东条希为赶上增上寺最佳的赏樱时刻,还特意让书店休业了几天,从箱根赶到东京。


  增上寺的午后,盘扎虬结的枝头上遍开硕大的花朵。饱满清新的花朵昂然绽放在枯黑的枝干上,既润泽,又艳丽,别有风情——不愧是清少纳言赞美过的风物,东条希翻出了那日拍摄的照片,不自觉地在心底感慨道。哦对了,还有那只被抛上樱树的扎着领结的日本短尾猫。


  下个月就是三十岁的生日了啊,真糟糕,时间怎么这么快呢。放下照片,兀的瞥到墙上的挂历。东条希悠悠地呵出一个哈欠,趴在柜台上,用手指戳了戳旁边摆放的木制小猫。


  刚下过一场过云雨,潮湿的风在街道上空流窜,对面山峦的苍翠中显现隐约的人迹,细碎的花朵在浅浅的水洼中旋了圈。草土的清香将光秃秃的空气塞得满满当当,店前垂下的帘子被踅回的风吹起一角,东条希闭着眼睛,睡着了。


  她现在已经很少会想起绚濑绘里了。

  

  


  不是每个故事都有结局,总有痴情等待的人。也不是每个结局都是百分百的定局,总有执念太深的人。但每个故事一定都有开端。


       绚濑绘里向东条希告白的那天,雨后还未初晴。斜云拖拖地横卧在浅蓝的天空上,相遇又重逢,像是刚拧干水渍的毛巾,抖一抖,有隐约的潮气。


  她还记得绚濑绘里在看到自己点头答应时,眼底埋着的笑容,那真的,非常像彩虹。而在那之后,东条希不管在什么情境下回忆起绚濑绘里,脑海里总是第一个浮现出那道弯弯的彩虹。


  有个这么绚烂的开端,就算是再悲戚无奈的结局,也能让人原谅吧。


  只是,那时候的东条希眼里,心里,嘴里,全都是一个绚濑绘里,像个不懂克制的小孩,得到一包糖果就拼命往肚子里咽,只留下满地的糖纸。

  

  


  溽热的下午,空气里有微微凝滞和阻塞的味道,醒来的时候后颈闷了一层薄汗,又潮又热。东条希伸手够着电扇开关,是很老旧的小电扇,转动时会发出呼呼地声音,空气总算是开始流动了。


  “叮、叮、叮”细绳下悬挂的风铃晃动出清脆声响,一个大学生样子的女生走了进来,没有在书架附近徘徊而是径直走向收银处的东条希。


  “『置かれた場所で咲きなさい』(注)还有吗?”是今年十分畅销的治愈类书本,很多年轻人的书架上都有一本,看报纸评论,似乎是能给人心灵慰藉的书。


  “昨天刚出售了最后一本,真是不好意思。”东条希对比着书单回复道。


    女生闻言顿时流露出失望的样子。


  “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东条希重新坐下,在看到女生的表情后,终于还是忍不住询问出口。


  “啊,失恋了,听朋友说,看看这本书或许会好受点也不一定。”女生摸了摸鼻尖,表情因说出“失恋”两个字而显出几分赧色。


  东条希了然地点点头,还给对方一个令人心安的微笑,指腹习惯性地搭上腕间的青河石珠链:“没关系啦,都会过去的。方便的话留个电话号码吧,如果书到了,咱会打电话过去的。”


  时光发出短促地轻笑,已经不是可以随便说出“失恋”的年纪了。东条希看着女生离开的背影,忽然有些怀念那个时候,有充沛的感情可以投入,可以浪费。

  

  


  那会儿,不管是怀着怎样满溢的欢喜,东条希始终是维持着恬淡温吞的表面,好像那样的喜欢是玻璃杯里的水,只要受到激烈的晃动就会洒出来,被蒸发掉一样。这是东条希自小就形成的一种意识,习惯性地不露声色藏起一切不够平和的情绪。


  还好她的恋人绚濑绘里是个虽然有点笨拙却非常温柔的人,她们互相扶持,一点点地向对方展露毫无防备的自己。但这样包容的环境,也只有在校园里才能实现。毕业后,这样的关系又能平衡多久呢。东条希不是一个喜欢惹麻烦的人,为了避免造成麻烦,她甚至可以把自己缩到最小。


  毕业后同居的第二年,东条希见到了绚濑绘里的母亲。是个双鬓斑白但风韵犹存的妇人,在见到的第一眼,东条希就在想,或许等绚濑绘里到了那个年纪,眉宇间的骄傲也会沉淀为如她母亲一般的威严。


  “她一直很优秀。”没有刻意释放出威压,东条希却觉得嗓子干涩,无处可逃。那天绚濑绘里正好到长崎出差,东条希敛起眉,附和般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也是很懂事的孩子。”妇人喟叹了一声,有什么东西正呼之欲出:“我想让她留在俄罗斯,这也是她已过世的祖母的愿望。”


  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她心跳加速,身子有些发颤,就在东条希决定一如以前一般地逃走时,她又想起了绚濑绘里明亮的眼睛和琥珀色的发影子。以及,在狭小的出租屋里,绚濑绘里探身递到自己嘴里的半粒杏干和那句,伴着栀子的芬芳的:


  “想一直和希在一起。”


  然后,在那一刻东条希心中忽然升起了从未有过的勇气,这份勇气让她不甘心就这样离开,让她第一次起了想要为什么而争取的念头。


  “咱会让绘里亲幸福的。”年轻的时候,什么都拿不出来,做出的承诺都像是一个好听的骗局。但东条希还是抬起头,直视着那双与绘里同样瞳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稚嫩的年龄好歹赐予了他们一腔孤勇和满腔的热情。


  “那你想过她的家人吗?”


  无力。疲倦。东条希抿紧唇线,一言不发。


  “你觉得,这就是爱吗?”咄咄逼人的语气透出淡淡的嘲讽。


  “那至少,请让绘里亲做最后的决定。”


          连糖纸都没有了。


  东条希本来,就不是善于表明强硬立场的人啊,她寡淡的生活了这么多年,在遇到绚濑绘里以后终于想要改变。那样闪闪发光的人,咱也想一点点靠近呢。她闭上眼睛,听到刚刚体内还喧嚣沸腾的血液突然安静了下来。

  

  


  分别的那天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响晴的天空下,万物都在蓬勃的生长。绚濑绘里回来后与母亲在房间里谈了一晚上,在第二天清晨只对东条希说了一句:“希,我走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东条希坐在院子里,明明没有下雨,她却觉得浑身湿漉漉的。后来她才知道,人是很容易被淋湿的,回忆之类,悲伤之类。


  她思考最多的问题还是,什么才能称之为爱。但直到她也真真切切地谈了几场恋爱后,也没能找出正确的答案。时间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生活没有那么轻巧,浸泡在岁月里的人也没那么容易就大彻大悟。


       东条希还是跟以前一样,应该说,还是跟遇到绚濑绘里以前一样,不悲不喜,从容不迫地周旋在每个圈子边缘。如果她和绚濑绘里故事的开端是在遇到绚濑母亲时,也许就没有那么多是是非非。


  牵挂是爱最疼痛的部分。在搬离东京,彻底与过去告别的最后一个晚上,东条希看了部电影,《本杰明·巴顿奇事》,其中有句台词是:


  本杰明,我们命中注定要失去所爱之人。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他们在我们生命中有多么重要。


       那一刹那,一切原有的困惑与埋怨都在顷刻间变成一声释然的轻叹。


  然后,东条希在箱根租了间店面,开了家名为“谢客”的书店,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推进着。

  

  


  暮色沉沉地降了下来,寥若的星子光线暗淡地低垂着。东条希锁上书店的大门,往家的方向慢悠悠地踱步。她今天早上接到矢泽妮可的电话,电话里矢泽妮可一改往日总是高扬起的饱满声调,压着嗓子犹犹豫豫地告诉她,绚濑绘里就要结婚了,对方是俄罗斯人,婚礼也在俄罗斯。


  “绘里她说,当初答应与母亲一同回俄罗斯的原因是想证明这段感情不是一时的迷恋。”矢泽妮可语气透出难得的沉重:“她还说,后来她回日本找过你。但没人知道你在哪里。她逗留了大概半年左右的时间,终于还是返回了俄罗斯。”


  在电话挂断前,矢泽妮可很认真地问她:“为什么当初不告诉她你在哪?”


  “因为咱已经没有勇气了呢。”那样为爱孤赌一掷的勇气,东条希一生,也只能拿出来一次而已。用掉了,就没有了。


         那时候真是年少气盛啊,她也是,绘里也是。一个将一辈子的幸福随便挂在嘴边承诺出口,一个妄图打败距离和时间,去证明本就虚无缥缈的,爱。


  店铺的桌面上,那只木制猫里藏着一张相片。关于十年前的两个人,站在增上寺的樱树下,背景是清晨朝阳玫瑰色的光芒,照片上紫发女子撩弄耳发的右手手腕上,是一串温润的青河石珠链。那是金发女子用人生第一桶金买下送她的。


  她已经很少会想起绚濑绘里了。只是偶尔会在看到彩虹的时候,有点难过。

 

注: 『置かれた場所で咲きなさい』是日本2015年年度畅销书前十中的一本,中译随处绽放,作者是渡边和子,心灵励志类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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